普通人。

橘子的滋味

(这个是要丢在打算出的不可描述本里的……但是我老是写不动,鸟说先丢在这边提醒我它的存在……)


“Frisk,我爬不上去。”

“Sans,你太缺乏运动了。”

“在山里到处转悠不算运动吗,孩子?”

Frisk举起轻盈的骨架,“我已经长大啦,别再叫我孩子了。”

“谁知道一晃眼你就这么大了。”Sans叹着气,在低矮的树杈间摸索着,摘下橘红色的果实。“好啦,已经够了,你的手酸了吧?放我下来。”

“才一个?”

“我宁可坐在树下吃。”

Frisk在午后的阳光眯起眼睛,把Sans放下。胖骷髅站在枯草之间,只到Frisk膝盖的杂草在他的脸上挠来挠去,有些戳进他的眼窝里,他懒得拨开,于是站在树荫下仰头看Frisk。

“甜吗?”Frisk一边爬树一边问。

Sans剥开橘皮,丰厚芬芳的秋天气味薄雾一般飘进他的灵魂。白色纹路包裹起半透明的橘肉。他掰下一块。

“酸掉牙。”

Frisk停下了。

“不过我喜欢。”

Frisk继续。他两只脚站在分支上,一只手攀着高处的细叉。枝干弯成一道虹。

“孩子你小心点。”

“我不怕,不是还有你吗?”

“这倒是。不过来到地面以后我的重力魔法也就只能……”

他懒得说完,微风暖到骨子里。疏于打理的橘园叶子墨绿油亮,哗哗作响。

“我把橘子丢下来啦,你接好了。”

Sans脱下没用的厚外套摆在地上,“丢准点啊。”

“……你不打算接吗?”

“我怕你把我砸死。”Sans闪到一边,脸上是万年不变的轻松微笑,树荫外,这个骷髅闪闪发光,没习惯他们到来的农夫看到也许会被吓跑。

“衣服弄脏了我不管啊。”

虽然这么说,但Frisk身手了得,红彤彤的橘子在蓝色垫子上打个滚儿再停下,果子轻轻碰着果子,像是互相打招呼,一个也没掉在地上。

Sans在旁边看着,慢慢吃着酸橘子,“这白色的筋,塞牙缝。”

“那叫橘络。撕掉就是了。”

“好麻烦。”

“莫非还要我给你剥好了塞嘴里?”

“我没意见。”骷髅笑眯眯。

“你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。我今年18啦。”Frisk从树上跳下来,拍拍沾满树皮的双手。走到旁边,轻松捞起衣物和其中包裹的果实。他高大又强壮,头发上跳动着阳光。他拨开草。

“那和喂这把老骨头吃橘子有什么关系。”

“我只给我喜欢的人喂东西吃。”

他又抱起骷髅,把他驾到自己肩上,骷髅略带慌张的抱紧他的头,乖乖趴好,沾上泥土的毛拖鞋在他胸前晃来晃去。Frisk一边往园子外面走,一边摸着袋里的橘子,挑出最软的剥开,递到骷髅嘴边。

“小子,这不还是有橘络吗。”

然而他还是接到嘴里,让晒足了太阳的橘子汁在蓝色舌头上蔓延开来。

Frisk吹着口哨,推开柴门,又把它掩上。

他们绕开大路,走在水渠边的小路上。Undyne和Alphys在东边的松林里采摘标本,他们或许会绕到那里找她们,或许不会。

谁知道呢。毕竟这是难得的假期。而且还有个懒惰的骷髅,不想换上那双外出的鞋。说是在山里行走,不系鞋带会很容易被绊倒。

没关系,Frisk乐意背他。

“小心头骨。”

他们从玉米田边走近栗子树旁。成熟的毛栗子挤挤挨挨挂满枝头,更多的已经掉满一地,撒在经年累月堆起的落叶上。Frisk捡起绿色的饱满刺球,给头上的骷髅看。“我不吃这个怪东西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你平时总是不想出门,还记得昨天妈妈做的栗子派吗?还有MTT的小观众们送来的那些煮栗子?”

“这个吗?可‘栗子’壳是褐色的。”骷髅小心翼翼接过来,掌骨微微刺疼。

“就是它。你看,我表演个魔法。”Frisk随便把一个刺果踢到脚底,轻巧用力在地上左右摩擦,壳裂开了。他拿起来,让Sans看见上面的裂痕,两颗栗子如同松鼠挤在树洞里一样露出栗色外衣。Sans轻轻惊叹一声,接过Frisk剥出的,带有绒毛的板栗。

“在我落到地底之前,我经常爬山。高山总是很美。”落叶在他脚下嚓嚓作响。

Sans小心翼翼咬开栗壳,这比煮过的那些要硬一点。

“那时候你是个孤独的孩子。”

“是,但现在不是了。”

“我也喜欢山。山里总有好吃的。”

骷髅故意往人类耳边吹气,新鲜的栗子气味芬芳,Frisk听见这种小孩子般的回应,忍不住笑了:“比番茄酱还好吃?”

“差不多吧。”

高大的人类用手小心分开从水渠侧面支出来的灌木,它们和头顶的青冈树相接,再被牵出的藤蔓连成一片,成为夏末的天然穹顶。阴凉湿润的气味从土壤中冒出,骷髅伸出舌头,尝着空气。Frisk用另外一只手托住他,不让他滑下肩膀。枝条弹回原来位置,打落墨绿和翠绿的叶片。

“你渴了吗,Sans。”

“我又不是人类。”

“你觉得旁边水渠里的水能直接捧起来喝吗?”

Sans听出了Frisk语调中隐藏的笑意,这是父母们想听到无知孩童滑稽回答时的压下的情绪。他有点犹豫,默默观察这清澈的水,在光影斑驳的松林间哗啦啦地趟过去,没有一点杂质。比地下的伟大河流要乖巧,要透明,要更温暖。正如这人类透过毛衣传来的体温一般,让人安心。

“大概可以。”

Frisk无声地笑了,胸腔的抖动传到了矮小骷髅的身上,他有些不满:“不能吗?”

“至少我觉得可以,因为你说可以。抓紧了。”

骷髅赶紧抱住Frisk的脖子,这个年轻人轻盈地跳入宽阔的水渠,踩在那些早已被冲干净的各色石子上,半蹲着捧起一湾清澈的水。水流,水面与掉落的水珠反射明亮光彩,Sans看他动作小心地喝着,似乎不愿意让肩上的乘坐者有丝毫不适。

水非常凉。人类用手背擦擦嘴。

骷髅的眼眶内,还晃动着刚才的光彩。他喃喃说:“Frisk,你把太阳喝下去了。”

“你渴了吗?Sans。”

“不,但我想喝有太阳的水。一点点就好,多了会漏到你衣服上的。”

于是人类用食指蘸了凉水,骷髅含住它,舔舐着。

“没有味道。地底的水更好喝……事实上还有点涩。”

“当然了,这是被人类驯化过的浅表水。里面大概还有化肥残留。和我们住的院子后面那口井的水不一样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喝?”

“你说了,水里有太阳。”

“这是个蹩脚的理由,孩子。”

“没错,但和你在一起,我觉得没什么能伤害到我。”

“这不是事实。”

“这就是。”

一个斩钉截铁的回应。

骷髅再次摇摇头,没说话,闭上眼沉入思索。

他们在相对开阔平缓的路上行走着,大部分草已经干枯,少量的菌类从腐朽的木桩上一丛丛冒出。山风吹来了。被它拨动的每座山,都开始用各色树林作为琴弦,奏出浪涛的声响。Frisk再绕过一个窄弯。

他面对着西边的山谷停下。

强劲的风吹在他们面上,已经略微西偏的太阳把温热的光倾倒在他们身上,也泼洒在山谷中的湖面上。

那是人工湖,是此处的人类群体赖以生存的水库。人类移山倒海,将异类赶出生活,把自然驯服,让所有的山脉都刻下人类的痕迹。

金色的光芒,蓝绿的湖。

Frisk静静站立着。让肩头一动不动的Sans看清楚。

“我忘了,你才是那个英雄。”

突然间,他发出骷髅的独特笑声,像是咔哒敲打着的键盘,带着冰冷的嘲讽。人类永远无法用声带模仿的声音,异族的声音。

Frisk的沉默格外久,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对方的腿骨。

“你记得什么。”

“很幸运,什么都不记得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比你今年19岁还真。”

“……你知道,我18岁。”

“我知道,但你19岁。”

Frisk绷紧了全身肌肉。他幻想过Sans不记得。Sans也真的从来没提起另外一个地方的阳光:孤独的阳光,骷髅所有珍爱之物全部化成灰烬之后,长廊里的暖阳。

风变得小了些。但山谷里飘来了村人举行婚礼的乐声和礼炮声。他的头发在骷髅的面庞上扰动着。骷髅抬手拂开。

“你确实长大了,Frisk。”

冰冷的汗水从Frisk的背上沁出。这么近,只需要一根小小骨刺,卡在那颗血肉织成的心脏里。这个灵魂就破碎了。然后一切又会重新开始。

“别紧张,孩子。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。谢谢你把我们从循环中解放,以前的事情,就把它当成梦吧。”

骷髅带着轻松与些微懊悔,用粗糙指骨摩挲Frisk的脸庞,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神情,但知道对方大约在想什么。

Frisk什么也没回答。如同一座塔那样,压抑着呼吸,面对沉寂山谷。

“孩子,真的没关系,时间像从前一样,成为一条直线,不再回头了。但对时间的理解不止一种,或许我们离开了小循环,来到了更大的,看不清的循环。又或许在这里,一切真的只能发生一次。”

Frisk用温热大手试探着覆盖住那只在自己脸颊上移动的骨骼小手。

“只有一次,意味着一切都无法永恒。”

包括此刻。

无法像从前那样,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。在他们头顶的松林,有只乌鸦在风中哀鸣着飞过。

“你看,我也会想要让它停止。永远停留在幸福的时刻。停留在我们最欢乐的,初次相遇的瞬间。”

他避开了让Frisk最害怕的那件事。或许骷髅认为,要谈论这个,Frisk还太年轻。Frisk长长的叹了口气,握紧了骷髅的掌骨,又轻轻松开。

“继续往前走吧,孩子。”看不出年龄的小骷髅拍拍这个高大人类的头。

我们都需要再往前走。

水在他们身后潺潺流过,Frisk依旧站在原地,风已经停息。婚礼的音乐闷闷地回荡着。

“Sans,你相信我,我绝不会再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,嘘,别说了。”

干枯指骨抚上了两片薄嘴唇,Sans有些懊悔自己在这样的地方打碎了人类心中保持许久的宁静,且他们能独处的时刻并不多。

“人类,我相信你。”

Frisk没有回答,只是沿着水渠,继续走着。喉咙里传来压抑的哽咽,他偶尔用手背擦脸,Sans搂紧了他,拍打着他。一些落叶被踩碎了。

“好孩子,我知道你爱我们,我也爱你。你可是大使,回去大家要是知道我把你弄哭了,我肯定得吃点‘骨’头了。”

“Sans,这一点也不好笑。”

“那有什么‘髋’系呢。嘿,我们要从林子里走出来了!那些花真漂亮!快,Frisk!我们跑过去!”

Sans指着不远处的山坡,松林尽头是正在休耕的田地。Frisk抓紧了骷髅两只晃悠的脚,迈开步子冲了出去。阴影迅速退后,人类喘着气,箭一般掠过了挡在前方的转弯水渠和垮塌的小道。身边草叶被他卷起的风吹得摇摆不定,最后一步,他带着那个吓得骨骼僵硬的乘客从林中一跃而出!

他们终于站在浩荡的阳光之下。云朵飘过澄澈天空。

静默片刻,两人突然放声大笑。

“怎么样Sans?够快吧?”

“你把我骨头都抖散架啦,小子!”

水渠上方的山坡是开满了金色与红色太阳花的荒地,下方的则是一大片枯黄杂草的缓坡,一棵叶片细碎的低矮橄榄树站在缓坡的边缘,微微摇摆。

Sans一直抬头看着天空,“Frisk,我以前就觉得很奇怪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们的诗歌和故事里,有那么多歌颂月亮的,却只有那么一点歌颂太阳的。”

Frisk也抬头望天,眼睛成了一条细线。“大概因为我们习惯了吧。”

“嘿,我可不习惯。我想我永远不会习惯这个。”

人类不由自主地微笑了:“回家你可以搬个凳子在院子里赏太阳。”

“好主意。”

一个骷髅,坐在鸡群的中央,怀里抱着家猫,带着墨镜一本正经地观赏着太阳,说不定还会和他的高个子兄弟开几个暖到骨子里的玩笑。这景象让人类上翘的嘴角被打破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“你笑什么。”

“我笑你。”

“有什么好笑的吗?让我下来。小子。”

Frisk蹲下,Sans小心地踩在地面上。人类转过来帮他把揉皱的外套理好,拈下落在帽子上的松针。艳丽花朵的香气和草叶的味道扑面而来,Sans望着火焰般向上方森林延伸的花丛,满足的闭眼五秒,然后拉着Frisk的手向着缓坡走去。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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